第十六章 翠竹
光武城，断头台前。
铡刀高悬。
日上三竿。
阳光沿着铡刀的刀把儿溜向了刀尖，金光刺眼，让人不得不遮下眼睛。一蓬头垢面只穿单薄内衣的男子跪在铡刀下，脖间横于铡口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不得动弹。
断头台下，伏羲一觉的此人的身型尤为熟悉，却又想不起来。
伏羲一有意查看此人的侧脸以便认出来，他向两侧各走了几步后发现无论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这人的后脑勺。
一种无比的焦虑感油然而生，伏羲一加快了步伐，由走着变成了跑步，可转了几圈依旧如此。
断头台上，那人的身旁站有一黑影，黑影手持开山大刀银光发亮，虎视眈眈的瞪着台下让人望之生寒。这黑影身型扭曲，虽看不清脸却能听见黑影在大笑，笑声尖锐阴森，让人极为不适。
跑了几步，伏羲一看到脚底有一颗石子，他正巧对这黑影心生反感，弯腰捡起石子朝黑影砸去。
石子穿黑影的身躯而过，这一下非但没有对黑影造成半点影响反而是引起了黑影的注意。
黑影瞟见了伏羲一，伏羲一看着这双眸顿时觉得眼睛干涩难耐，闭眼揉了几下再一睁眼，黑影已然消失。
伏羲一四处寻找不见影踪。
猛的一下，黑影陡然现身在他的身后！伏羲一如同白天撞鬼魂都差点脱壳，恐惧支配大脑没有思想只剩逃命。他几步跨到断头台下，再看刀下那人缓缓抬起了脑袋，这人是……尽管满脸血迹，可伏羲一依然认的出来，因为这不是旁人，正是他的父亲，伏羲仁。
伏羲一哪里还能再跑，赶紧冲上台解救伏羲仁，尽管伏羲仁此时已经血肉模糊，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父皇。
眼看那黑影已经追至身后，伏羲仁朝着他大喊：“一儿！走啊！！快走！！”
黑影扑身而来……
……
“啊！！啊～～啊～～啊，啊。”伏羲一猛然坐起身，黑影不在。再一看，哪里有什么伏羲仁，不过是一场噩梦。
伏羲一打量着四周，竹桌，竹椅，竹床，不远处就是灶台，灶台中煮着一锅白水。竹瓦，竹壁，竹墙，这满屋的翠绿如果是在酷暑，想必一定让人觉得很凉爽吧，可眼下已是深秋了啊。
不知道是不是竹子带给伏羲一的凉意，伏羲一打了个喷嚏，“阿嚏！啊。嘶～～～～”这喷嚏一打，伏羲一觉的头顶尽是刺痛，他赶紧摸了摸头部，原来还缠着绷带。门外有人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推门而入，阳光也随来者跑进屋内。来者是一约莫不到四十岁左右的女人，她端着晾晒好的一盆衣物跨进来，虽是深秋，阳光和这女人的神情让伏羲一觉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。
女人见到伏羲一坐在那里，异常开心，“呀！你终于醒啦！你等着，我去叫大夫！”
女人将手中一盆衣物丢在地上夺门而去，这种兴奋不言而喻。伏羲一看着盆在地上左右摇摆了几下才安生落地心头满是疑惑。
不一会，那女人就拽着一身材低矮，银须苒苒的老者一同进门。
坐在伏羲一身旁，那老者气喘吁吁，因为跑这一趟差点丢了老命，足以可见这女人有多急切。
还不等老者查看伤情，女人焦急的问道：“张先生，怎么样？这孩子没事了吧？”
好不容易缓过来劲，老者看了看眼白，把了把脉相，又查看了下额头的伤势，说到：“没什么大碍了，眼下只是额头处还有未消肿的瘀血块，你照我的方子去城里抓几副药熬成药汤，每日坚持喝，不日即可痊愈。
“诶，有劳张先生了。”听到这话女人显得更加开心，不招呼大夫再坐一会，就凑到伏羲一跟前。
老头也能看出女人没功夫搭理自己，便不再自讨无趣，背起药筐准备出门，低声嘀咕一句：“这孩子遭受到这样的伤势，痊愈的竟如此之快，当真是有些古怪。”说完，便连招呼也不打继续出门采药去了。
“怎么样，感觉好点了吗？”女子问。
伏羲一打量着眼前这女人，虽称不上漂亮，可这土里土气的着装能穿出这样的气质，倒也不失一丝风韵，女人右眼眉尖处有一颗小痣，这让伏羲一想到了他娘。虽然伏羲一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娘亲，可他父亲经常告诉他娘亲喜欢在眉间点三点朱砂。面对女人的发问，伏羲一愣在那里，女人以为伏羲一还觉得哪不舒服，是不是又发烧了，伸手轻抚伏羲一的脸颊想感受伏羲一的体温。
也许是外面太冷的缘故，女人的手显得有些冰凉，刚接触到伏羲一的脸颊，他先是一愣，赶忙闪躲，阵阵羞臊传在脸上，这还是他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有异性接触到他肌肤呢。
女人见伏羲一害羞的神情不由自主觉得好笑，她起身走到灶火前，端下开水，摆上汤锅：“看来没发烧。醒了就好，我煮碗鸡汤给你喝。”见伏羲一没有回应，又说：“我叫李芸云，你可以叫我云姨。”
“这里是什么地方？”伏羲一问道。
“这里是竹青村，因为到处生长着竹子，而且四季翠绿故此得名。”
“竹青村……？那光武城呢？”
云姨听到‘光武城’三个字时内心一颤，“什么光武城……？
伏羲一很是疑惑，云姨没理由不知道啊，“就是光华国的国都光武城啊？”
“哦，你说那啊，那里离这里少说也有三百里地。你是从那来的吗？”
“嗯，昨夜光武城被袭击了，伯伯带我逃出城，对了，我得去找我父……父亲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呢？昨夜你在这躺着呢，你都昏迷有一个月了，我还真担心你醒不过来呢。”
“什么？”
伏羲一挣扎着下床，可稍微一用劲头上就阵阵刺痛传来。
“你别乱动，你伤还没痊愈，躺下别乱动。”云姨赶紧过来招呼。
“不要拦我，我得去找我父亲……”说着，伏羲一就出了门。云姨跟这孩子还很生分，她也不知该如何阻拦，“你等你伤好了再说啊……这样你能去哪儿啊……”
伏羲一不作理会，出门就看见门口的马匹，他一脚蹬上马环，双手紧紧拽着缰绳，另一只脚拼命往上跨，可无奈身材过于矮小，怎么也上不去，马匹被伏羲一拽的极为不适，猛的一起身要抖掉伏羲一，这一下伏羲一可是猝不及防摔下马身，再次摔昏过去。
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是近黄昏，伏羲一又回到了那张竹床上，他挣扎着起身，背后的阵痛让他觉得如刀刮骨。
云姨在灶台前忙活着，也不转头，说到：“方才张先生又来瞧过了，你摔到了筋骨，近十日都不得乱动，否则会有骨头断裂的危险，想必那种疼痛你自己也很清楚，他送我一些草药等一会睡之前我帮你熬好敷上，这样能好的快些。”伏羲一没有做声，背后的疼痛让他知道云姨所言不假，他想起先前从马背上跌落的惨样，这一下恐怕又给云姨添麻烦了。
“看来你和你父亲感情很深。”云姨说到。
“嗯……”伏羲一小声答。
“你娘亲呢？”
“我没有娘亲，她在生我时就去世了。”
“哦，苦命的孩子，你说说你，就算要骑马也得先养好了伤病填饱肚子再骑啊。鸡汤熬好了。”云姨打开锅盖，飘香欲仙的鸡汤味朝伏羲一飞来，不知云姨是否在鸡汤里滴有香醋，香味一到，伏羲一只觉得自己胃里酸水横流，口水也不住的滋生。云姨盛好的鸡汤端到伏羲一面前，精致的青花瓷小碗拨开那些属于土鸡特有的，如黄金般色泽的鸡汤汁油珠儿，雪白的汤顿时浮现在眼前，伏羲一连着咽了两口唾沫都没敢接过碗，不是因为他不想吃，是他实在不好意思。
“吃吧，你这一个月都没进得半口粮食了，肯定饿坏了。”鸡汤和鸡肉的香味钻入伏羲一鼻孔，加上伏羲一本来脑袋就昏昏沉沉，再闻着这味道让他觉得醉生梦死。
“赶紧趁热吃吧，凉了就不好吃了。你胳膊能动吗？用不用我喂你？”
在云姨又一声催促下，伏羲一终究没抵住诱惑，一把夺过汤碗，顾不得背后的疼痛，也顾不得烫嘴，‘咕咚咕咚’喝了起来。
刚喝进口，浑身一颤，唇齿间荡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，久久不能散去，待开始大口吞下以后，每一口回味悠长，隐隐还带着一股党参黄芪的药香，混着鸡肉的独特味道，让伏羲一觉得浑身舒坦多了。
“慢点喝，小心烫，锅里还有。”云姨看伏羲一这番馋样，也由衷的露出笑容。
伏羲一却在这碗美妙的鸡汤下肚后小声啜泣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烫着了？还是伤口又疼了？你看看你，我说让你慢点喝吧，等着，我帮你盛碗先晾着，你一会就能喝，我再帮你把药熬上，一会好给你抹上。”
听到这话，不但没让伏羲一止住啜泣，反而嚎啕大哭，“我想我父亲……”